西部网 商洛数字报
今天是

脱麦子

来源:商洛日报
发布日期:2022-06-16 14:14:25
9019
发表于陕西

麦子收割后,眼眉当下的任务就是脱麦子。

电工接好电源线,把闸刀一推,脱粒机就轰隆隆响,如洪水般咆哮,十几个男人女人围着它,在烟尘雾罩中开始了紧张有序的脱麦工作。

机口前站着一两个喂麦人,其中一人必为男主人,他们负责把连秆带穗的小麦“喂到”脱粒机里。喂麦人的数量根据脱粒机的大小而定,小型脱粒机一个喂麦人就能搞定,大型脱粒机两个人喂麦子都忙不过来。成捆的、摆放整齐的小麦最容易喂,听着脱粒机“呜——”的一声巨响,麦子就顺着机口转到机肚子里了,麦粒顺着出粒口,欢快地蹦跶,麦秆裹挟着能量,沿抛物线跌落在脱粒机屁股后,个别麦秆还能一飞冲天,如箭般直指苍穹。

脱粒机右侧有出粒口,那是女主人的阵地,她要用簸箕忙碌地接麦粒,等活蹦乱跳的麦粒自来水般流满簸箕,女主人喜滋滋地把满簸箕的麦粒倒进竹笼里,待竹笼倒满了,就提过去倒在苇席或彩条布上,然后重复着这一相同工作。

脱粒机屁股后挑麦秆至少需要四个人,分为“一挑”“二挑”“三挑”“四挑”。麦秆从脱粒机里喷出来时,夹杂有大量麦粒,“一挑”要用长木叉把麦秆高高挑起,翻上几遍,腾出麦粒后,送到“二挑”面前,如果不尽力,麦粒就会夹裹在麦秆里,所以“一挑”尤为关键,一般是由主家的人亲自承担。“二挑”和“三挑”职责是向后面挑运麦秆,只需出点力气就行。“四挑”是给搭麦秸垛的人打下手的,专门帮其运送麦秆。刚开始搭垛时,“四挑”把麦秆挑到搭垛人脚下就行了,随着麦秸垛逐渐升高,“四挑”则需爬上梯子,把满满一铁叉的麦秆顶到垛顶部最高处。

脱麦子时,要先挑一个会搭麦秸垛的人。搭垛是眼色活,一般人都能胜任,但村子里就数张大伯垛搭得最好,看起来鼓敦敦的,既漂亮又结实。他双脚不停地踢着麦秆,手中钢叉来回拨弄着,不一会儿,一个蘑菇状的麦秸垛初显模型。中场休息时,主人拿出啤酒饮料,招呼帮忙者,搭垛人也不下垛,就坐在垛顶上喝,等麦子快要脱完时,一个金灿灿的麦秸垛就成形了。麦秸垛越大,代表主人收的麦子越多。听见有人夸奖自家麦秸垛大,主人一定笑眯眯的,烟也发得更勤了。

男孩子们都希望能亲自把小麦喂进脱粒机,但喂麦子是危险活,不是闹着玩的。脱粒机曾“吃掉”撑住的一条胳膊,他成了独臂后,人们都直接喊他“没手”。因而,男孩子们都会趁大人不留意时,偷偷给机子里扔一撮麦子,然后像贼一样溜开。

脱粒机一响,整个农家小院就尘土飞扬,喂麦人离机口最近,需要戴着口罩喂麦,不然一场麦子脱下来,就变成真正的黑人了。脱粒机扬起的灰尘在半空中飘浮,屋外灰蒙蒙一片,就连树叶上、窗棂上、台阶上、花草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积尘。只有下过一场雨,积尘才能全部消失。

我曾经有个愿望:真正当一回喂麦人!想着自己能亲手把小麦喂进脱粒机,那该多爽啊!读小学时,我年龄小,慑于父亲的威严,始终没法实现这一愿望。初中时,家里脱麦子,我的主要任务是抱麦子,就是帮父亲把摞得较远的麦子抱到脱粒机口,还是没有喂麦子的机会。前几年,我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,每逢脱麦子时,父母亲只许我当“一挑”,坚决不允许我喂麦子,理由是嫌灰尘太大,嫌我缺乏喂麦经验,争执后无果。其实我知道,无论我多大岁数,在父母心目中永远都是孩子。

火麦连天,家家户户都盼望着早日脱完麦子,及时晾晒入库,所以麦子收割后那几天,脱粒机黑明连夜响个不停。忙完这一家,父母亲又换班去给另一家帮忙,如此循环。

脱麦子很苦,甚至比割麦子还要辛苦。母亲却说,前几十年没有脱粒机,一连枷一连枷地打麦子,一簸箕一簸箕地扬麦粒那才辛苦呢!不脱皮掉肉哪容易换来吃的?难怪小时候我掉一丁点馍渣,母亲总要数说我,非要我把馍渣捡起来方罢。

邻居大伯病了,大婶一个人收割完麦子,还要硬撑着去给邻居谝工。给我家脱麦子时,大婶坐在地上就瞌睡了,尿了一裤子她都不知道。儿时,我有次笑话大婶尿裤子,母亲叹口气说:“你大婶可怜,天天连轴转,三天三夜都没下套了!换成别人,一天都难撑下去!”然后一脸凝重地对我说:“你要争口气,好好念书,就不用受这苦了!”

好多年了,每次听到脱粒机的轰鸣声,我就想起了儿时脱麦子的情景,顿时倍感亲切!



本文来源:商洛日报作者:陈宏哲

我要说两句

还没有评论,快来抢沙发吧!

相关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