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然的一次“误入歧途”，往往会变成美丽的邂逅。
　　晚上回家，习惯从桥头的小路走到桥下。因为施工，路口被堵住了，这才想起，早上已经堵住了，当时就是转回去从另一条路走的。这会儿，如果转回去走大路的话，至少得绕大半里路。正在犹豫呢，有位老人从旁边的树林里走出来，原来树林里可以通过。我来到林边，果然有一条细长的小路。其实，也不算什么路，只是走近道的人踩出的印痕，还有人挖了几个浅浅的脚窝。我们之间的距离有点远，还有点陡，不容易走，谁让自己不长记性呢。
　　人家说，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，是愚蠢的人，我就是那个愚蠢的家伙，而且经常是。一天内，就在这个路口被堵住两次。为此，我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——脑子瘸了，腿早晚得累瘸！这会儿，不得不走一段陡坡，为自己的愚蠢买单。
　　脚上穿的是半高跟儿的鞋，林间小路坡度足有七八十度，地上湿滑。扶着一棵树走几步，前面的树却够不着，只好蹲下来，一点一点往前挪着，样子可想有多么难看与滑稽。要搁年轻时，一路小跑儿，分分钟就安全着陆，哪会如此费劲？好在就那么几十米，不一会儿就到了大路。
　　回头看看，刚发出细小嫩叶的花栎树林子，让人心生欢喜。想拍几张照片，可是暮色已浓，光线暗淡，难以呈现实有的蓬勃，别糟蹋了一道亮丽的风景，但花栎树挺拔的身影，在脑海里久久摇曳，挥之不去。
　　第二天上班，直接选择穿过林子的那条路，似乎还有几分迫切。很快来到了路口，抬头看，高高的花栎树令人心动。新吐出还未完全伸展的嫩芽，沐浴在春日的朝阳里。新鲜的叶芽在枝头绽出嫩黄或浅绿，油光发亮，好像每个叶芽都载着一个欲飞的梦。片片都在吮吸阳光，积蓄力量，淡蓝的天空湖水一般，在为这新生的“婴儿”洗礼，又好像是新芽掸去了天空的污浊，是那么干净、清澈。这美好的季节里，真该让这纯净的物境，清澈我们的眼睛，清除心中的污浊。
　　没费多大力气，就顺着陡坡到了平处，真是“上坡容易下坡难”。人到中年，爬山或放足，往往行至半山，对着山顶望而兴叹，总要留足力气走下半段。而年轻人会不遗余力地攀上顶峰，就如王家新《在山的那边》里所写的那样，好容易爬上山顶，看到的不是心中向往的大海，而是令人想哭的、绵延不断的、数也数不清的、一辈子也翻不完的山峦，也无所谓，刚好体验一把“没有比人更高的山”的豪横。那个年龄段的人，有的就是一身用不完的力气，最不缺的就是“这山望着那山高”的勇气，凭的就是心比天高的张狂——上都上来了，还怕下不去？此刻，我心里揣着两个感叹：一个是年轻真好，一个是不服老不行！
　　上了北环路，花栎树直视苍穹，昂首沐阳的身姿还在心头荡漾，满眼的春色又从各处扑面而来，北边的坡上，新绿青葱葳蕤，一天天盖过了旧色；南边的魁星楼在日渐浓郁的新绿中，庄严里更多了几分温润祥瑞之气，难怪鹿城的文雅气质越来越浓。
　　一只长尾鸦雀，悠悠然从眼前划过，长长的尾羽在弧线上勾出美丽的波浪线，增添了细节的生动。掏出手机，想抓住魅影，它已攀上了一棵杨树的高枝，正用目光追赶它的翅膀呢，又闪出一个轻盈划着波浪线的身影，落到同一棵杨树上，开始了它们春天早上的对话。接着，又来了第三只，它似乎有些善解人意，落在了我眼前的斜坡上，用红红的长喙在草丛里啄着，来来回回，长尾摇曳，闲适地享用着早餐。
　　天天路过，天天都要驻足仰望的那一片杨树，枝头已慢慢展开了嫩芽，看上去还很稚嫩柔软，轻轻地摇晃着油亮的嫩红色，还拍不出掌声来。枝丫间那个很大的、曾经栖息过冬日清晨的月亮和我的眼睛的鸦巢，渐渐被绿色掩映，也许过不了几天，就会有新的，柔嫩的歌声从巢中飞出……
　　久久仰视，再次被杨树为了沐浴春阳而伸长脖颈的身姿打动。想起20年前，教过的小学教材上的一篇课文《生命的林子》，法门寺的方丈对玄奘说的一番话：“这些树就像芸芸众生啊。它们长在一起，就是一个群体，为了一缕阳光，为了一滴雨露，它们都奋力向上生长，于是它们棵棵可能成为栋梁……”还想起迟子建《云烟过客》里的一段话，大意是说，每个人都是自己所在领域中的一棵树，谁也替代不了谁。令我灵魂为之震撼的，是在金丝大峡谷里看到长在深谷崖壁上的那些树，把身体悬挂在半空，奋力去握住一线天空漏下的一点光……
　　每一个生命，都有属于自己植根的一片土，一份蓄养躯干的阳光和雨露。每个人只需尽力向高处伸展自己的枝叶，向深处繁茂自己的根系，用力去争取属于自己的那一点光，不必担忧身边的人遮住了自己的光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