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乡下，夏天的黎明是鸟鸣声叫醒的。
　　清晨五点多钟，我常常会被鸟叫声惊醒。这段时光属于村子的鸟，也属于我和一些早醒的人。此时睡意并未完全消退，却已再无睡意，我静静地躺着，努力捕捉那鸟鸣的来源，远处或不远处。我想，开启黎明大幕的鸟一定很勤奋，是想着多吃些虫子吗？温柔的清晨，门虚掩或半开着，寂静的林子，静默的大地，就那么一两只，是自言自语，独秀天籁美声？或翩然起舞，独秀玲珑身段？
　　接着，接二连三的鸣声多起来了，高亢、圆润、嘹亮、婉转，清脆，腔调不同，风格各异，像一阵清亮亮的杏花细雨，洗亮了夜晚残存的迟滞和慵懒。
　　这些鸟，大概有杜鹃、鹧鸪、画眉、黄鹂、百灵、喜鹊、蓝鹊、夜莺、云雀、啄木鸟、猫头鹰吧。能叫得出名字的鸟类其实很有限，大多来自书本和网络世界。麻雀性急，叽叽喳喳。就像自家养的淘孩子，吵的时候嫌烦，静的时候又感觉空落落的。燕子文静，窃窃呢喃。像温顺乖巧喜欢读书的女孩，轻易不会惹你生气。喜鹊爽朗，高歌枝头。像不像性情爽快的邻家大姐？嗓门大点心底却好得很。斑鸠缠绵，在河之洲，呼唤爱情，像极了恋爱中的小年轻。黄鹂鸟歌唱天赋极高，声音格外悦耳。有的高亢流畅，好比高山流水；有的婉转低回，犹如幽谷清泉；有的饱满圆润，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；有的窃窃私语，恰似小桥流水潺潺；有的抑扬顿挫，间关莺语花底滑。舒缓、悠扬、短促、空灵、婉转的鸟鸣交织在一起，小村庄仿佛成了绚丽的大舞台。
　　这鸟鸣声里，有成熟的麦粒香，有黄澄澄的枇杷香，有水灵灵的黄杏香，盆栽的百合和栀子散发着脉脉的香。自然，一些葱茏的草木散发着“天然去雕饰”的清香，早晨沾着露水的清冽，午间蒸腾着甜丝丝的太阳味，夏夜清凉的禾香里夹杂着莲藕的香。有蛙鸣隐隐传来。这浸透灵魂的气息，赛过灼灼榴花，远超绚烂的合欢。我喜欢本色，像老家乡村土的墙，灰的瓦，蓝的天，白的云，水的清，眸的亮，老树的苍褐，小树的青灰，甲壳虫的乌黑，枯木的原色，连同我坐着的木凳子、竹椅子，都是最原始的颜色，也是极永恒的色彩。那些披着美丽羽衣的鸟，更是我的最爱。头顶上跃动的光影一定是造物的杰作，都是土地和村庄的主人，没有理由不爱。
　　小城多山宜居，田园村居近在眼前，远山嵯峨，绿树环绕。半夏时节，听鸟于高楼，别有一番情趣。远近四周的田野林子里有多少鸟类休养生息，晨鸟出林或倦鸟归林，求偶引伴育雏，鸟语啾啾，如渺渺仙音，有隐逸之气。这一点，乡村完胜都市。鸟鸣与市声往往难以相融，市井嘈杂中再动听的鸟鸣也打了折扣，失去了乡野间的原汁原味。
　　我居住的小区绿化面积并不算少，三季有花，四季常青，假山池沼、灌木乔木错落有致，来此栖息的鸟却不多。只能零星看到几只低调的麻雀，倒是很从容地在草丛间溜达蹦跳。号称小城之肺的滨河公园河畔景观树上安置着许多人工鸟窝，但很少有鸟在此栖息居住。也难怪，面对居心叵测的人类鸟总是忌惮的，距离人远点安全感就多点。观光带的音箱里循环播放着保护鸟类的政府公告，对鸟而言，真是福音。作为地球生态圈顶级地位的人类到底有了警醒并自觉行动起来，这种善念被激发传递，像春水涟漪在和煦的春风里荡漾扩散，于人于鸟都是一种幸福。鸟是喜欢自由的生灵，人迹罕至的草莽树林沼泽旷野才是鸟们理想的家园。鸟也是生态环境质量的检测员，有鸟的地方总有原始美本真美。在各种铅华中浸润已久，听听那鸟唱，禅意悠悠，韵味不绝，人事的烦恼烟尘自会化为乌有。
　　自在生活，人畜无害。鸟德如此，焉能加害？好好爱鸟吧，鸟是爱清静的，别去打扰，还一片净土，留给它们一个安静的空间。嘘，听听远处是什么鸟叫声？不是戴胜鸟吗？还有鹧鸪。